“咳咳咳……”夏洛特在咳嗽中醒来,睡前脱下的触手服在她身边叽叽叫唤着,她从中听出了担心的意味,“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说完,她擦拭嘴角,手背上的鲜红触目惊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吐血,但是身体不觉得疼痛,也没有受伤,只是单纯地呕血,和变得更加容易疲惫,额头和尾椎骨处不时传来异样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也许是犄角和尾巴,也可能是其他器官,譬如眼睛,邪神本人都这样了,她对自己堕化后的形态不报期望。
从她的观察来看,大概是她的生命形态正被转变,吐血和困倦都是暂时的排异反应,更直接地说,就是她正在被邪神的神力改造,意识到这点时,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就传来。
这副作用,嗯,对真心信仰邪神的人来说不是副作用,她在决定这么做之前就已经知道,即使老布斯并没有告诉她,但容纳神力自然没有不被影响的道理。
猛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坐起身,推开窗户,阳光直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
完成转变后她的身体和力量大概又会迎来极大的增强,也能更好地使用神力,但到时候她或许会被力量影响心智,彻底归属于祂,虽然现在就已经有这征兆了。
时间不够了……她不由得这么想,但储备还是不够,哪怕已经从祂那边窃取到比先前要强大二十倍不止的力量,但她却还是无法看清邪神的虚实,找不到反戈一击的时机,甚至无法确定是否已经被影响,永远觉得时机不对。
一阵困倦,她又倒回床上躺下,沉沉睡去,直到再被敲门声惊醒。
“谁……?”她有气无力地应道,敲门声顿时止息,恭敬的女性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我把您的午餐送来了。”虽然是个小村庄,不过她自然也是有人负责照顾起居的,只是她不需要,打扫房屋和清洁自身也都能通过魔法解决,但每天还是有人负责送餐,风雨无阻。
“不……你等一下。”她本想回绝,像以往一样让他们自行解决,但一阵空虚感传来,久违的空腹饥饿感,让她挣扎着起身。
生命形态转变的消耗比她想的要大得多。
见她站起来,触手服叽叽叫着,变成一条披风盖在她肩上,遮挡住若隐若现的春光,她也见怪不怪了,把门打开,“多谢你……艾力大婶。”
被她喊出名字,粗犷的中年妇人看起来很是高兴,“哎呀,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毕竟能为您做的也就这点事了。”
接过还带着热气的丰盛餐盘,她还想寒暄两句,但响亮的咕噜声传来,她脸色一红。
“您看俺这没眼色的,不打扰,俺走了哈。”搓着手,大婶让她吃完之后把餐盘放在屋外就离开了。
关上门,虽然没有贵重调料和复杂的处理手段,但无一例外全是当日新鲜获取的食材本身风味也不差,再加上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不多时就把全部食物一扫而空,骨头上就连一根肉丝都没留下。
还不够,她想着,把餐盘放在屋外,立刻有人来回收,不好意思地表达想加餐的想法,对方一愣,随后很高兴地去准备新的午餐。
对话循环五次后才停下,她的小腹依然平坦,所有食物在进入胃部就被快速消化,有魔法的辅助,也因为消化系统被强化的影响。
邪神般的深渊胃袋,她无厘头地想,但其实她现在应该吃的是富含魔力和能量的食物,普通作物再多也吃不饱,但奇怪的是她真的吃饱了,以致于现在好像只是单纯的胃口大。
吃饱后就有了精神,她打算出去散散步,触手从领口钻进去,跟着她一起出门了。
那之后又过了四个月,机械又重复的生活,这么形容也不恰当,她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普及魔法阵和装置,来改善村民们的生活,现在农田的水温和水位都有装置实时监控,并且自动调整,虫害也更加容易防治。
将水稻和其他作物的生长数据化,省去了很多要用经验判断的功夫。
解放了生产力后,养殖和编织等其他副业也开始发展,她同样给予了便利的道具,例如可以自动纺丝的车床,和插在地上就能限制动物不乱跑的魔法项圈。
需要降雨时她就呼风唤雨,有人受伤生病时就去用魔法治疗,最称职的祭祀也不过如此。
这些对她都不困难,只是……也和她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得到了村民们的爱戴,虽然感觉不坏,但她想要的不是这些。
四个月前的苏醒仿佛昙花一现,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祂醒来,只有机械的例行公事,仿佛那天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惯例地巡视完一周后,她没有回屋,而是上山,邪神并没有召唤她,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没有走到山顶,而是绕着山腰踱步,漫不经心,好像真在散步一样,“下来。”她突然抬起头说了一句。
“叽叽?”触手服蠢蠢欲动,想从她的袖口钻出“不是说你……不过你可以暂时休眠一会吗?”
“叽呃……”触手传来了失落的情绪,然后进入休眠。
‘呱呀。’沙哑难听的叫声从她头顶传来,一道黑影直掠而下,停在她肩膀上,是一只羽毛乌黑发亮的乌鸦,民间传言多为不祥,是魔女和女巫等负面称呼的象征物。
但恨屋及乌,爱屋也及乌,因为黑发黑瞳是他的外貌特征,所以夏洛特对同样黑色毛发的动物并不讨厌,除非长得如邪神那般丑陋,不久前见它在附近,就用魔法摄来,签下了仆从契约。
夏洛特的瞳孔亮起诡异的光,连通了乌鸦的精神,共享它昨日的经历,借助着高空俯瞰的视野,寻找着山上奇怪的地方。
当然,类似的事情她也能做到,无论是飞行亦或是大范围扫描周边,只是这样大肆动用精神力感知多少有点趁老虎睡觉摸屁股,还是退而求次地借助乌鸦的视野探查。
“带我去那里看看吧。”她低声说道,乌鸦当然听不懂人话,但她的命令直接传递到意识中,乌鸦鸣叫一声,盘旋而起,为她指示方向。
像鬼魅一般,她轻又无声地穿行在山林之中,山顶寸草不生,但山腰往下还算正常。
她在找什么,这似乎不用卖关子,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救出兄长。
在窃取力量的同时她也在收集信息,关于邪神和兄长,踏遍全村布置魔法阵是为了这点,和村民们打好关系同样,绝对的力量差让她在邪神面前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所以不是为了战斗而做的布置。
从他人口中得知山腹有一座地宫,在大殿被触手玩弄至失神之前也同样尝试探查过,但层叠的血肉组织阻拦了感知,她无法在大殿内找到向下的入口,至于用魔法轰击……就又是摸老虎屁股了。
普通的村民知道这些已经是极限,读心魔法也显示他们不甚清楚。
把村长给的过往祭祀手记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断代影响了太多,实际上这些本就该是祭祀知道的事情,而她现在两眼一抹黑。
兄长或许被关押在地宫里,进入山腹很简单,用遁地魔法就可以,但地宫本身应该,不,必定有着防御在,不说能不能突破,就算可以,也肯定会惊动周围。
如果可能,最好还是通过入口进入。
前面也说了,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由祭祀之间口口相传,实际上她手里的手记更多由别人代笔,负责记录她们的日常活动和功绩等,更近似日记。
其他人在位时间太久了,只即使记录了日常生活起居也显得杂乱,某年某月某日做了什么,吃什么,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记录这些东西,不能说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但也没有太多,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开头和结尾,如何成为祭祀,和因何卸位。
鼎盛之时祭祀也不止一位,这样她们的行动轨迹互相关联,只从手记的只言片语更看不出什么来。
“但有一个人不同。”她想到,在位时只有一人,且时间极短,就连手记上关于她的记载,哪怕加上诸多耻辱的恶评都只是勉强地填满了两三张纸。
毫不夸张的说只当了半年祭祀的夏洛特贡献都比她要多得多,因为这位前辈是一位极其懒政的祭祀,几乎什么也不做,除了必须完成的义务,既夜间的侍奉外。
而在她短暂的行迹记载中,于某某日上山的记载高频出现,虽然不知那时邪神的状态是否和现在不同,但其他祭祀同样不会记载夜间的陪伴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也就是说她都是选择白天上山。
“……看来还是要去找布斯一次。”这样想着,她就起身,前去寻找自过上这规律生活后就没有特地会面过的布斯老者,毕竟她们的计划实在简单,就是窃取力量和骗取信任。
……
“好久不见,夏洛特大人。”只是半年不见,布斯的身形越发佝偻,好像随时都会魂归天外,夏洛特扶住想行礼的他,同时双手亮起绿光,想为他调理身体。
并没有拒绝,而是用着那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夏洛特眉头皱起,发现自己的魔法竟然没有生效。
“没有用的,夏洛特大人,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即使延寿手段也很难起作用,也只有靠别人留下的东西才苟延残喘至今。”模棱两可的口吻,他说的究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兄长,夏洛特想着,随后直接问了出来。
“都有吧,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我现在也不能在这里。”
“那好,我想知道兄长和您的女儿当年都做过什么,关于山腹中的地宫,里面有什么,还有如何进入。”
但出乎她的意料,对方拒绝了她的提议,“那里是一座监牢,关押着祂神智清醒时击败镇压的敌人,我不推荐您进入其中。”
“那您的女儿当初是否追寻过呢?请回答我。”
“……唉。”
……
在布斯的描述中,他的女儿想释放出那里面的囚徒,以驱狼吞虎,发现太过危险而放弃,但她最后仍然失败。
但失败之后呢……兄长应该没事,不然她也见不到他,她又开始头疼,理不清时间线,也弄不清兄长和邪神究竟是敌是友,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方面的描述。
“他的说法大致无差,祭祀大人。”比起普通村民,他看起来还是知道多一些。
已经顾不得意图暴露,反正邪神早已经知晓,她在离开后径直去寻找村长求证,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奇怪的是两者都劝阻她不要对那里多做探求。
但夏洛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假使那里真是监牢,也只是增加他在那里的概率。
布斯和村长还是有些不同,在她固执要求下,最后还是拿到了关于秘密通道的情报,而又经过一段时日的寻找,她终于找到了布斯老人的女儿曾经留下的标记。
站在被做标记的树前,她久久不语,那散发着隐蔽魔力波动的标记她可以解除。
“为什么……就算她是我的同族……也不应该……”
相同的魔法,经由个人的理解不同,魔力流动痕迹会有些微差异,个人独有的魔力波动更是防伪标签。
当然,魔法本身有着定式,血缘关系越近魔力波动也会更加吻合。
“但是……也太接近了,私生子?……姐姐?”她大脑一片混沌。
她的父亲也是寿逾数百年,她应该是老来得子的第一胎,至少在认知里是这样,她不觉得父亲会骗她,但除了私生子外,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合理解释。
来解释眼前这简直就像她本人布置下的隐蔽魔法和标记。
但名义上她又是布斯老人的女儿,也有母系因素影响的可能,但她深知自己发色和魔力属性传承自父亲。
想不明白,布斯身上没有血脉相连的感应,难道说是收养关系,亦或者是父亲的同胞姐妹成为了他的妻子?
但她同样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这样的人。
“呱哑~!”她被头顶盘旋的乌鸦叫声打断沉思。
也罢,无论如何,她至少也是夏洛特三代以内的血亲,不是亲姐也是表亲,是因为她的缘故,兄长才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吗。
怎么样都好,反正她和他已经不可能,能在邪神的扮演下有虚假的回忆就该知足了。
把内心的酸涩感压下,她解开魔法,乌鸦怪叫一声,降落在头顶的树枝。
树干上出现一个漆黑的入口,下达监视周围的命令后,她踏入其中。
……
通道内当然有防御,这是那位疑似姐姐的前辈布下阻拦别人的,她起初也在头疼怎么突破,却发现都能分辨解除,那布置魔法阵的手法和思路简直和她如出一辙。
“不对……这些防御是对内的。”即使可以解除也不该这么简单,她很快发现遇到的阻碍只是保护节点自然形成的阻隔,既然节点暴露在外,也就是说这不是阻拦别人进入,而是阻止里面的东西逃出。
手上动作一停,但随后又继续解除,总算来到通道尽头,在那里发现了前辈留下连通内外的魔法阵。
只是图像和声音,看起来不能直接接触,她看着通道尽头,同样被血肉覆盖的墙,和大殿如出一辙,她深呼吸缓解紧张心情,输入魔力,激活了法阵。
血肉墙一阵蠕动后,她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几乎将山腹掏空的地宫里,塞满了怪物,无一不外貌狰狞,从不断吐信,互相盘踞在一起的毒蛇再到面露凶光,几乎有两人高的健壮猿猴。
打着响鼻,獠牙尖锐的野猪。
生着三只头颅,长着独爪的怪鸟。
不一而同,但它们都分散在四周,隐隐把一人包围在在中间,像是拱卫,又像是禁封。
夏洛特只觉得心跳加速,忍不住低呼一声,“兄长!”
那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像是睡着的人,正是她一直在寻觅的兄长,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地宫里依然十分明显,魔物们齐刷刷扭头看向她的方向,眼中红光大盛。
被那明显的恶意冲击,“!!!”她后退两步,随后又试着联络他。
能确认他真被关在这里就已经让夏洛特振奋,至于安危倒是细枝末节,不是不担心他,只是能和魔物相安无事这么久,也不会被她的呼唤打破平衡。
当务之急是将他唤醒,想办法在不惊动邪神的情况下救出来。
法阵只能双向传递图像和声音,但好消息是在她锲而不舍的呼唤下,躺在中间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而后看向她。
“兄长……我……?”脸上突然滑落湿润的感觉,她起初以为是喜极而泣,但很快发现连话都说不出来,而面部的每个器官都在溢血,‘砰’,一声轻响,她面朝下倒地,失去意识。
那目光似乎来自头顶的星空,仿佛虚空之中的无上存在偶然看了她一眼。
体内的神力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沸腾,身体的转化进程被无止境加快,她的骨头被强化的肌肉组织压碎,然后又迅速新生,废弃组织和废血搬运到一处,隆起一个大包,最后像喷泉一样爆裂开来,形成深红的血肉喷泉。
令人牙酸发麻的嘎吱声响在体内响个不停,时不时传来爆炸声,毁灭和新生交织,这样的痛苦令她的表情扭曲,即使疼痛又被强行唤醒,而后又陷入昏迷,在这半昏半醒之间,惨绝人寰的叫声不断从口中传出……
那惨叫终于把身上休眠的触手服唤醒,但触手还没明白发生什么时,只听一声惨叫后,她的身体不自然抖动中,一双锋利的犄角从额头两侧破出,硬生生钻破颅骨和血肉,带起一片血花。
“叽叽叽叽!!!”触手服连忙从她领口爬出,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连忙增殖扩大形成薄被,为她隔绝视线。
神力的暴动骤然止息,只是夏洛特短暂时间里是无法清醒了,这样骤然加快的进程短时间里消耗了太多能量,说是燃烧生命也不为过。
“原来是你,长生。”平淡的声音从黑发少年的口中传出,“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变成这副蠢样了。”
“叽呀?”触手发出困惑的声音,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这么说,它还挺喜欢自己的样子的。
“虽然你本就磨灭得最严重,但哪怕是变成这副模样还要护着杀了你的女人,也实在是滑稽。”
“叽叽叽叽,叽噗呀!”连比带画,触手服向他解释它听不懂,并希望他放过夏洛特。
“哼,虽然你已经足够愚蠢,但还是比不过那个保留你的残念,还分出一半力量给她的真正蠢货。”少年站起身,活动筋骨,地宫里响起雷鸣一般的响动,周围的魔物都跪伏在地。
“就这水平,还能让他在主体的位置待这么久,还在外面活动的分魂,有个算个都是废物。”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自己被骂了,它发出不服的叫声。
“你打算去向他告密吗?还是说站在我这边?”
“叽呃……叽呀……”它迟疑了一会,小声叫了叫。
“哼……留她一命就两不相帮,答应你又何妨?等我统一所有意志之后,只要你这想法足够坚定,自然可以影响到我,现在,带着这女人滚吧。”
触手充气一样膨胀起来,把夏洛特含在中间,带着她沿着通道离开了,走之前还冲着黑发少年挥了挥触手,道别。
少年挑了挑眉,视线又落在被包裹的夏洛特身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激活进化。
“所以,她是谁?”
………
“天牢里关押的,无非就是那些由恶念衍生的魔物,和他的心魔。”老布斯看向山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说。
而他身边的老人对此不予置评。
把目光挪向村长,“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地魂,还是天魂,但无论是哪个,你都应该阻止她释放心魔才对,毕竟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尤其是在人魂已半灭的现在。”
又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我无能为力,得不到主体的补充,已经随时可能消亡,即使拒绝了她,她迟早也会找到。”
村长还是什么都不说,直到他的孙子喊他回去喝药,才在菊花一样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看着这昔日同僚的背影,布斯眼神冷漠。
“全都是沉浸在虚假的美好里逃避责任的懦夫,无论是你还是山上那个家伙。”
………
“咳咳咳……!呕!”把喉咙里淤积的黑血吐出后,她才像溺水的人一般醒过来,脸上余惊未定,看向一旁正传来担忧感觉的触手,“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谢谢。”
“叽……”它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焉了一样,连触手都不动了。
夏洛特坐直身子。
“果然兄长在那里。”她振奋万分,以至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摸着头上锋利到可以当做武器的犄角,像被冷水浇下,她的身心冷却下来。
沉默了一会,她具现出自己很久没用的长剑,反握,往头顶砍去,伴随着四溅的火花,金铁交击的声响回荡在小屋里,连手腕都震得发麻。
深褐色的长角上出现几不可见的血丝,被顶起的刘海被切断,晃晃悠悠地飘落。
本来趴在一旁的触手见她突然自残,吓得跳了起来,叽叽地乱叫着,夏洛特听不懂意思,不过应该是让她冷静,或是不让她这么做。
“……知道了,我不这么做了。” 她伸手摸了摸触手服。
触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直到盘踞在长角上,夏洛特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它那里传来,和她体内的神力交融在一起,一阵痒意之后,长约二三十厘米的犄角缩小缩回,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圆点,可以被刘海遮挡。
“……谢谢。”
“叽呀~”做完这些后,触手变得更加萎靡。
“……要回去找兄长。”她自语道,但触手顶了顶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手边放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指尖触碰到时,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久不见,夏……洛特。”不知为什么,他最后的名字念得极其轻慢。
……
“哈哈哈,你们快看,小鸡破壳了!”走出门时,夏洛特听到了孩子们的玩笑声。
确定长角已经隐藏,指甲也恢复原形,她走上前,“你们在做什么。”
“啊,是祭祀姐姐!”围在一起的孩子们站了起来,向她问好,“我们在孵蛋。”说着,献宝一样向她伸出手,手掌上是一只破碎的鸡蛋,里面有一只小鸡正在努力地啄穿外壳。
“要帮它吗?”有孩子问,“我听妈妈说最好让它自己出来。”
“但是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
耐心地等待后,浑身绒毛被打湿的小鸡终于钻出蛋壳,还未长出羽毛,也还没有膨胀,看起来有些干瘦,用懵懂的眼睛看着围着它的巨人们,然后脚一滑,在手掌上摔倒了。
“接下来怎么做?”
“好像是帮它擦干身子,不然会着凉,我带了布。”
“小心点,别弄伤了。”
夏洛特哑然一笑,“我来吧。”手指一点,小鸡身上变得干燥,同时她输入了一些生命力,让它能更快地成长起来。
“还是把它放到温箱里比较好,它现在还不能陪你们玩。”温箱也是她制作的一个简单魔法装置,维持恒温来更好地孵化养殖家禽。
“好,谢谢祭祀姐姐。”孩子们捧着小鸡跑向家里,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表现,她不禁露出微笑,但随即想起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是邪神编造的剧本,笑意又收敛。
“您喜欢这里的生活吗?”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见不知何时来到的村长。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肯定愿意在这里住下来。”她的回答算是肯定,却听到了一声叹息。
“您来到这里后,我们的生活一日过得比一日好,这都是拜您所赐,夏洛特大人,您可听说过神威如狱?”
“……神灵自身的威压,但这两个话题有什么联系?”
“那并非是神灵自身的威压,没有人喜欢被远离,但承受着诸多信仰寄托,祂们对这份沉重习以为常,所以常常在不经意间,把那份沉重流露,这是信徒们思想的重压,把他们的不安和不满寄托于神灵,但假如他们喜悦幸福,那这份威压就会消失。”
嗯……仔细想来,她确实没在邪神身上感受到威压,更多时候是自己吓自己。
“反过来也同样如此,神灵自身的状态,同样会影响到信徒。”
夏洛特倒确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在她看来神灵高高在上让人敬而远之是常识,村长这个解释角度倒是闻所未闻,只是说这些做什么。
“您看那边,那家人以前天天吵架,却又舍不得摔东西,现在却变得和睦。”
套用他的解释,夏洛特很快明白意思,“你想说我让尊上状态改善,所以他们的脾气也变好。”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明明是她让他们生活变得富足,吃饱了肚子人才不伤心,这也要套在邪神头上吗。
“正是如此,当然,您为村子所做也是功不可没,这影响是双向的。”
“您老人家究竟想说什么?”夏洛特皱起好看的眉,问他。
“假如神灵陨落,他们现今的生活就会面目全非。您真舍得打破这宁静吗?”
夏洛特沉默不语,他恳切劝道,“假使吾神状态好转,到时候您的愿望也一定会被祂实现,请您再等一些时间吧。”
“不,我等不及了。”
……
血肉大殿之中,夏洛特长跪不起,连每日的例行公事也忽略,与神力混合的魔力鼓荡间,把邪神身上的触手荡开。
此举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把祂唤醒。终于,一直机械靠近的触手停下了动作,一阵和之前有些类似,却没有压迫感的目光从头顶射下。
“汝有何事?”
她抬起头,眼前所见的却不再是黑暗,入眼所见的是一张枯瘦的面庞,可以看见一颗骷髅,口,眼框,全都空无一物,但却有其他的血肉和兜帽连在一起,织起一张血肉网,其上点缀着十数颗全黑的眼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果然如此。’夏洛特心想,从兄长处得知自己已经获得近半神力,只是不知如何使用,一直以来只靠被动强化,所以才觉得邪神深不可测。
但即使如此,想要靠这些击杀邪神是不可能的,甚至窃取到十不存一乃至百不存一,她也会被再度打败,因为境界上有绝对的差距,所以也只是窥探。
无齿也无舌的空洞开合,传出的声音古怪无比,她复又低下头,“我想请您释放兄长。”
“做不到。他太危险。”
“您应该清楚,我就是为此而来。”
“所以,汝先前所说,终究只是谎言。”
“……”
邪神轻笑一声,“汝之前的祭祀,大多都无法从一而终,她们最终都选择了别人,想取吾代之,汝是其中翘楚。”这当然是说她坚持的时长,就像找工作时信誓旦旦说自己很稳定,结果还没到一个月就跑路的人一样。
学会使用神力后,祭祀之舞不能影响她,她也可以克制神力对潜意识影响,她冷静地回答。
“我那些话您本来就不会相信,何必用来挖苦。”
“……为什么不?假使吾对欺骗习以为常,再多一次又会怎样?”
夏洛特莫名胸口刺痛,似乎真的愧疚起来。
“到最后,以诚待人,也只不过是自作聪明。付出真心,亦只是自欺欺人。”祂坐直身子,不再靠在石座扶手,“夏洛特,与吾做个交易吧。”
“什么……?”
触手突然穿破她的防守,挑起下巴,只这一点就知道她的操控水准和邪神相比就是天差地别。
“假使吾恢复神智,就将他释放,届时汝可与他一同离去。”在那之前夏洛特依然是祭祀,这就是祂的提案。
“这条件好到我很难相信您。”明牌跳反的现在还被这么对待,她自然不会被骗。
“吾永远信守承诺。”
邪神在等回复,内心的感觉告诉她这番话是可以信任的,夏洛特认真看着祂,最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说完,她放弃了抵抗,被触手带上石座,倚靠在邪神怀中,只是往日看不真切,此刻洞穿黑暗看见长袍下的丑陋面容,加之没有祭祀之舞带来的好感加成,此刻只觉得恶心。
邪神笑了笑,黏在长袍兜帽内侧的眼球骨碌碌乱转,正想完成每日例行公事时,动作忽然又停下了。
低下头,看着刺入心口的漆黑匕首。
蹬在石座靠背上,接着冲力后退,夏洛特瞬间落地防备,等待着祂的反扑。
只是邪神一动不动,“可否告知汝之理由?”
“我不相信你。”夏洛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是兄长来说,我自然相信,但我凭什么相信你的空口白话。”
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她被转化完成,她不会被内心信赖感觉欺骗,因为这可能是体内神力的影响,也可能是其他手段。
“……也许是个明智之举。”
预想里的反扑没有到来,说着让她听不明白的话,就像失去颜色的画,鲜红炙热的血肉大殿迅速被染上死亡的灰,而祂也如同褪色的人物,消失在空气中。
太过轻易和轻松,所以夏洛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怀疑邪神只是假死,或者自己正处于被洗脑的梦中,但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探查周围,都告诉她自己正处于现实。
晃晃悠悠地下了山,她看到人心惶惶的村民们,看到她之后好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围上来。
“祭祀大人,吾神情况如何了?为何我们感应不到祂了?!”信仰失去了指向,这是每一个信徒都能感受到的。
“祭祀大人,请回答我们!”
夏洛特不想回答,摆摆手,村民们被轻柔的力量分开,这时村长走上前来,安抚了众人,言说邪神只是暂时进入了深度沉睡,让他们不用担心。
看着这位老者,夏洛特觉得他一定知道了事实,但看向她的眼神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悲哀。
被安抚的村民们冷静下来,但又纷纷拜托她照顾好邪神,终于散开。
来到布斯家,她告知了他自己成功的消息,但又犹疑地问为什么如此轻易。
“您不用怀疑,邪神已经被您杀死了,手段本身不重要,虽然至善之水是很强的毒药,但重要的是您做出的决定。”
“什么意思……?”夏洛特莫名心底发寒。
“您很快就懂了,天牢很快就会被打开,您心心念念的兄长也很快会获得自由,不过,还有一件事拜托您帮忙。”
“什么事?”她正想询问,但脖子突然一紧,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能量镣铐锁在脖颈上,将她吊起,第一时间想使用魔力反击,但体内的神力突然反客为主,把其纠缠镇压,她只能用手吃劲地掰着镣铐,面色通红。
佝偻着身形,布斯走到她面前,仰望着她。
“为我而死吧,亲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