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来增援的骑兵,确确实实就如林豪所料,仅仅是云中城的五百轻骑兵。
昨日申时,刘栋从无人机里看到云中城那边轻骑兵出现在了天际,就开始咋咋呼呼地用大喇叭在流贼的阵地上高呼。
这固然是21世纪科技的力量。
然而整个赌局的设立者,却是林豪。
他赌,舍西门瓮城,流贼必然争先恐后而来。他赌对了。
他赌,云中城终会派出轻骑先行,他赌对了。
他赌,几十个江湖豪客能拖得一千流贼老营片刻,他也赌对了。
所以,用21世纪的话讲,林豪实在是一个打法很飘逸的指挥官。
而昨日他的胜利,离不开另外一个打法很飘逸的人,刘西瓜。
刘西瓜昨日一袭红裙,在瓮城后独立抵御流贼达小半柱香的时间,已让她在守城官兵和百姓中,成了神人。
人称“刘剑仙”。
说是“独立”也不尽然,现在守城官兵和百姓给胖墩墩的顾管家,也起了个外号,人称“刘剑仙裙下的男人”。
而此刻,“刘剑仙裙下的男人”,顾管家,正在城内客栈内写就了一封信。
他微微抬眼,屋内屈膝半跪着的,是他从苏州带过来的一个江湖豪客,昨日在瓮城血战中得以身免,颇为英勇,此刻却颇为恭敬地跪着。
顾管家眯着眼,对那个豪客说:“贼人昨日新败,但大部仍在,不知会不会长期围困这汤县。你速把此信送于大老爷,让他再加派一二得力人手。”却是一抬手,把那封信丢了出去。
那封信看似在空中去势极慢,仔细看,却似陀螺一样,飞速打着转,更如后世来复枪子弹一样,越转越稳,直到那汉字身前,却神奇地“啪”的一声下坠,混似后世的香蕉球,掉在那男子手上。
男子持信,飞马去了。
的确,昨日几番配合,但除了歼灭窜天猴及一千五百名老营外,难称全功。
当500名云中轻骑出现在天际,三千流贼恰好炸营。此时原本是最好的收割机会。
但说时迟,那时快,南边斜喇喇地冲出来一队灰衣骑兵,却又和官兵厮杀在一起。
官兵不知虚实,而来者却极为悍勇,一时杀了个难解难分。
却是武安国终于赶到。
也是因为缓得这么一时三刻,老当家姜甲得以收拢了近2000名的溃兵,再和东门,南门几处兵马合在一处,回转北山老营。
而今日上午,姜甲和武安国两人在北山老营山坡上,跃马扬鞭,看着着小小的汤县,默然不语。
许久,武安国一拱手:“老当家,某有一言。咱们围攻三日,伤亡确实不小。但这汤县守兵,伤亡亦不小。如今虽知这县城有颇能运筹帷幄之人,但我等收拢兵马,依然有万又四千士卒……不若……不若今日尽全力,只攻东城,若一鼓而下,自然最好。若事不可行,则……你我带精骑老营撤走。”
姜甲也是苦笑,他常感慨这个年轻人的战术眼光和决绝。
的确,西门绝不可攻,只能攻东门。
而如若今日再不陷城,自己和武安国的人马,粮草已然无多,而官兵大队援兵再来,极有可能自己反被包围。
故而,今日之局面,抑或战,抑或走。
但如果真的要走,一来人多新败,行伍不齐。
二来粮草不济,也养活不了这么多青壮。
故而还不如战。
反正绝大部分步卒都是要舍弃的炮灰,还不如用他们来再搏一把。
如此,他也有了计较:“好,就依二弟。我们蚁附攻城,不愁小小汤县不下。”
……
向阳巷刘家院的柴房里,圆圆脸蛋的丫鬟刘小圆,正急冲冲地提了一筐衣服,准备去水边濯洗。
忽然肖鹞闪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问:“我要的东西呢?”
刘小圆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噗嗤一笑:“给~这是小姐昨天上阵穿的罗袜。穿了一整天,味儿可大啦,还有血呢~”说完,掏出两只白白但末端微黄的罗袜,却是刘西瓜昨日厮杀一天穿的。
肖鹞一把夺过来,又扑在鼻子上陶醉地闻着,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然后喜滋滋地要走。
但却被刘小圆一把拉住,她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说:“鹞哥儿是不是忘了小圆什么事儿?”
肖鹞吐了吐舌头:“圆圆姐,你是……老爷的女人……我又不敢……咱俩只能假凤虚鸾的~”肖鹞想走。
小圆却拉着不让他走,反而还把自己的上衣给掀了起来,露出两个白花花的丰乳。
肖鹞苦笑。小圆却笑着说:“咋啦?还嫌弃我来。那我给你叫几声。”
肖鹞大喜,一把抓过小圆的丰乳,大力地揉捏起来。
小圆格格格地笑着,却捏起嗓音,学着刘西瓜的清朗声音道:“呀~小鹞,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哈哈哈……敢捏起本小姐的大……小奶头……来了……哈哈哈……看本小姐不责罚你这个不上进的东西……哈哈哈……”
肖鹞捏得更用力了……
……
中午时分,城东。
林豪正在城墙上大声地呼喊督战。
他手下的亲卫也已全派了上来。
昨日战后,虽然府城新加入了五百营兵,但自己也折损不少,算下来,依然是不足一千正规官兵,加不足两千的青壮。
而守城战从巳时开始就异常激烈。
流贼步卒,大多是无甲的轻装,手里拿着简陋的兵器,如长矛,烂朴刀等,却被鼓舞得士气颇高。
北地少水,汤县本就没有护城河。
流贼步卒们用血肉之躯填补着城下并不算深的壕沟,然后竖起梯子攀爬着也不甚高的城墙。
城墙上,官兵则毫不留情地挥舞着刀枪,舍生忘死地拼杀,将一个又一个试图攀登的流贼击落。
姜甲指挥着流贼们持续不断地进攻东墙,他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虽寒冬已过,但目前食物和伤兵都是巨大的负担。
他现在也没什么战术,就是持续消耗守军有生力量,然后寻找城防薄弱之处集中兵力强攻。
武安国则带领着敢死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城门,试图强行破城。
他手下,尚有500可用劲卒。
他先驱赶普通步卒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等撕开城墙上的小口子后,再用劲卒登墙,扩大战果。
虽然一次次被城墙上的官军击退,但又一次次地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两边士卒的呐喊声,死伤者的惨叫声,混合着刀剑碰撞的金属声,汇成了一曲战争悲歌。
而今日总攻之前,姜甲和武安国复盘,多个小卒声称,昨日城内似乎有人作法,召唤了一只晦气的大苍蝇,一直盘旋在大阵上空。
于是,武安国特别安排了五十名弓箭手,随时待命。
只要那法术苍蝇一出现,就把它射下来。
流贼虽多,但向来攻城远难于守城。
林豪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沉着冷静地指挥着士兵们,他又从城内大户家丁和衙役里,挤出来了一只五十人的预备队,更将刘西瓜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也留在了身边。
不时地,他把这只预备队派往城墙缺口处。
刘西瓜今日又回复了一袭黑衣,领口却有白色的褶子,显得极为清爽。
她往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肖鹞穿一身青衫,跟在她后面。
所到之处,贼匪束手。
如今,就是比拼耐力和意志力了。
如果今日悍匪就是要死战不退,车轮进攻,那就是残酷的拉锯战,甚至是巷战。
林豪暗暗地想,那就是比拼谁愿意流干最后一滴血了。
林豪一边命杨百户带领青壮在城内的各个要道设置障碍物,为巷战做准备,一边要求邱县令和文成龙,征用那批军饷里的弓箭,为将城墙上的士兵做补充。
至于之后,挪用军械会收到什么样的弹劾,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时候已近午时,日晷上的细针,快没了影。
贼兵们反复提防的“大苍蝇”,这会儿真的“嗡嗡嗡”地从城内飞了出来。
仅有一只,却也不算大。
离得近的流贼们,甚至能发现,这个大苍蝇的脚上,似乎还抓了一个小小的桶。
桶里,却是昨日刘栋拜托邱县令,搜集的朱砂粉。
“射!快射!把这个妖物射下来!”武安国隐隐觉得不对。
双方正难解难分之时,官兵如果祭出妖法,对自己士卒的军心是不小的打击。
虽然理智如他,根本不信世间妖魔鬼怪之说,但在普通士卒眼里,可不是这么看的。
“嗖嗖嗖”几十只羽箭飞出,却是一只都没射中。
这个古怪的苍蝇,飞得并不甚高,看起来也不快。
然而却不像鸽子或者大雁,仅循着一处飞,它却是前后左右上下地乱飞,真就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嗡嗡嗡地在所有流贼的头顶盘旋。
原来注意到这只苍蝇的流贼就很多,弓箭兵的这一轮齐射,更是引得战场上几乎所有未在厮杀的兵卒,都注意到了这只苍蝇。
又似乎是被人注视,使得这只苍蝇更加兴奋,它开始在屁股后面喷出淡淡的红色雾气。
这下,更是无论敌我,都在注视着这只苍蝇作妖。
毒气?武安国暗暗地想。可是这一点点量,四下旷野,也能毒得了谁?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时刻已经到了正午,大太阳直直地照着。日晷的针没了影,而大地上争斗的所有人儿,也都没了影子。
于是,这只作妖的苍蝇,扭着屁股,腾腾地飞高了。
却也牵引着两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它远远地往流贼万人大阵的后方飞去,屁股里喷着红色的朱砂粉,竟然是越飘越高。
但见它东扭一下,西扭一下,竟然是在流贼大阵的后方,写了一个血色的大字,高悬在天上。
“危”!
流贼们惊讶地张大了嘴,或是在窃窃私语。
突然,一声清越悠长的号角声,从血红而又巨大“危”字的背后,也是流贼大阵的背后,传来了。
声音如同天鹅的鸣叫,清脆,嘹亮,穿透力极强。
遥远的东方天边,反射着正午炽热的耀眼阳光,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骑在马上的骑兵。
初看他似乎是黑色的。
细看,却原来是银色的,水银泻地般的铠甲完美地反射了太阳光。
接着,阳光下,他的身边,又跃出了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银色亮点,出现在天际线上。
他们如同银色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了。
那是一支铠甲精良到匪夷所思的骑兵部队,远远地,直是数不清多少骑兵,人和马,都身披着闪耀的银色铠甲,如同钢铁洪流一般,从天际线上缓缓涌现。
慢慢地,视力极好的人可以看清这些重骑兵的样子了。
水银色的精钢板甲覆盖了骑士全身,从头到脚,竟然没有一丝肌肤暴露在外。
而头盔亦是全封闭式的,只留有两个狭长的缝隙,为了看清前方。
胸甲、背甲、肩甲、臂甲、腿甲等等,每一个部件都严丝合缝,铸造一体,其工艺精湛,叹为观止。
甲片之间采用铆钉连接,亦是牢固无比。
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披着同样精良的板甲,由亮银色钢板打造,保护着战马的头部、胸部和腹部等重要部位。
而这些精锐骑兵们手持着的,居然是长达两丈的骑枪,枪头隐然也是水银色的钢尖,此刻他们将长枪举起,枪尖指向前方,同森罗万象般,令人生畏。
“燕云缇骑……燕云缇骑……”武安国喃喃地说着,他的声音颤抖着,手也颤抖着,一只马鞭落在地上:“人马具装骑兵!”
城墙上下,攻守双方,所有人都张大着嘴,呆呆地看着这支足以睥睨天下的精锐具装重骑兵。
林北棠也不例外,他张大着嘴,简直无法想象这一个个如钢疙瘩一样的人,是多么可怕的战力。
而总有例外,在他的身边,刘西瓜兴奋得搓着手,星星眼,嘴里一直念叨着:“指环王……指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