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林雪茵告别了父母和妹妹,来到省城学习音乐。
第一次远离自己熟悉的环境,使林雪茵的心理和生理一片紊乱,到校后过了三个月,她才正常地来月经。
苍白的脸色使她看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渴望一个朋友能够像妹妹一样地理解她。
十一月份,她在给妹妹的信中提到了她新结识的朋友:
“……这是一个本市的女孩,她有个很怪的名字:羊工楠。她长得很好看,钢琴弹得棒极了。她对我很好,可以无话不谈……她跟我谈了好多关于男人的事情,我想,她一定和男人接过吻了。”
羊工楠实际上比林雪茵的猜测走得更远。
她有着数不清的追求对象,包括学生、工人、无所事事的闲人和一些做生意的老板,甚至还有老师。
她无所顾忌地和这些异性交往,她与他们的关系已经超出了接吻这种肤浅的男女游戏。
林雪茵有时会大胆地想到这一点,但她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羊工楠为了让她的男友们记住她,给自己改了个很有个性的名字“羊子”。
羊子和林雪茵无疑使简陋的音乐学院生辉不少。
两个类型相异,但美丽相匹的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吸引了众多异性的目光。
面对那些目光,羊子坦然而又放肆地回视他们,林雪茵却不敢,初恋的经验非但没有使她成熟,反而更加使她缩进了自己的童话梦境里去了。
在羊子家那套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羊子成了唯一的主人。她作画家的父母和一个哥哥像秋天的云一样飘忽不定,他们甚至没有这套房子的钥匙。
一个孤伶伶的美丽少女,和一套可以自由支配的大房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迷宫。
在羊子那迷人的身段里,凝聚着一枚炸弹的能量,她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在她家的客厅里进进出出,使这套房子彻夜灯火通明,人流不息。
林雪茵作为羊子的好友被引荐给那些远比她成熟的男女们。
她不习惯一下子置身于一个聚会的中心,但她无疑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尤其是男人们的兴趣。
这些男人和女人的话题大胆而又直露,常常令林雪茵不知所措。
当他们谈起男女关系时,林雪茵会很吃惊地听见他们使用一些和“淫秽”同义的词,但他们一点也不含糊。
林雪茵奇怪自己并没有厌恶这些谈话,而是逐渐成为一个合格的听众了。
羊子很欣赏林雪茵的进步。
“小石榴,”这是羊子对她的呢称,“你终于开始让我觉得满意了。”
“你指什么?”
“对男人的看法。”羊子断然指出,“其实他们并不可怕,你只要和他们有了第一次深入接触之后,你就会知道。”
林雪茵不知道羊子所说的深入接触是指什么,但她的脸红了。
少女的成长期,是一个充满灵性的时期。
除了妹妹以外,她这是第一次如此近、如此仔细地来揣摩别人的肉体。
羊子像个将军一样端坐在钢琴前面,她的结实而白皙无瑕的臀部赤裸着坐在琴凳上,两条小腿微微擎起,浑圆地泛着健康的蜜色的光泽;她的双肩犹如一匹绸缎那样倾泻而下,肩头像两只玉碗倒扣在那儿;腰股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情,让林雪茵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抚摸一下。
她凭直觉知道,这是一具被男人爱抚过的躯体。
男人的爱抚会有那么大魔力吗?钢琴声从羊子的指缝里欢跃而出,这是一支描写春天景色的曲子。听起来充满跃跃生机,并带有一种挑逗意味。
“你在看我吗?”
“你真美。”林雪茵由衷地赞叹道。
“你应该接触一下男人,”羊子半转过身,用右手在琴键上拂出一阵杂音,“他们并不可怕。”
“你……和他们睡觉?”
羊子发出一阵笑声,她的双乳像小鸟一样蹦跳着,褐色的乳头如同花苞,似乎会一下子绽开。
“睡觉?你知道什么叫睡觉吗?雪茵,你看起来太冰清玉洁了,你知道吗?人们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喜欢你出现高潮时绯红的脸蛋儿,喜欢你自然的发自心底的那种轻轻的呻吟,你的颤抖,和你的不可扼止的疯狂欲望。”
“疯狂……”
林雪茵红着脸,疑惑地看着羊子。
“是疯狂,你知道男生们怎么评价你吗?他们说你是一眼清泉,蓄积了惊人的能量,一触即发,一发而不可收拾。”羊子煞有介事地说,然后又补充道,“这是他们的经验”。
羊子站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林雪茵注意到了她结实有力的小腹和隐秘的三角区,那里就像簇拥着一朵墨色的菊花。
羊子看着林雪茵柔若无骨的小手,仿佛她的手中已经握住了什么奇妙的东西,“他们渴望你轻轻地、温柔地抚弄。然后,你就会感觉到有一支乐曲在你的手心里跳动、激荡、膨胀,并感觉到温度,还有那么一点湿,慢慢地伸展,像伸着懒腰那样。小雪,你的手是他们所向往的。我敢说,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你的触摸。”
羊子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面,从腹股交叠的地方,更强地洋溢出一种——性感。
林雪茵觉得这种描述、这种对男人的近于赞美的看法吸引了她,但她在抗拒,她的心灵深处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幽灵在大声叫喊,而身体却一点一点在发热,从脸孔向下,从胸口向下,仿佛被一双陌生的手一扫而过,划向她少女的芳草地,在那儿盘桓着、寻找着、试探着。
而这双手是虚幻的,唯一的切近肌肤的记忆仅仅一次,而那一次是多么肤浅和苍白啊!
她坐到钢琴前,把手自然而动情地搁在琴键上,一曲羊子的习作圆舞曲的乐谱架在面前。
羊子把乐符画成了一个奇怪的形态,在匆匆一瞥时,会发现它们是活的,是富有生命的一群因子,仿佛……仿佛在显微镜下游走的精灵。
林雪茵知道,羊子是故意这样画的。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浮游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抚摸,突然停在某一个键位上,按下去,用力按下去,变换、连接。
那个野蛮的东西在乐曲里一点点耸立起来,像个战士一样走在草原中央。更多的活的小精灵占据了少女林雪茵的心……第4章
雪冰来信了,她说:“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他比过去那一个强多了。他知道怎样让我开心,而且他还吻了我。天哪!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大胆,他粗暴地抱住我,吻我的唇。我生气了,发誓再也不理他,但那种感觉真是奇妙(我是指接吻),我无法忘掉他。我想,等我中学毕业,我就会和他结婚了。”
林雪茵闭上眼睛,想象妹妹所说的“那种奇妙的感觉”,还有羊子那些关于男人的露骨表述。
练完琴后,林雪茵一走进宿舍,她就闻到了一种异常的气味。
她仔细地嗅了嗅,发觉那是一股湿漉漉的香椿的味道。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听见羊子的床上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而异味正是从那儿来的。
她愣了一下,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想转身出去,但脚却没有动,她听见羊子的哀恳一样的呻唤声,和一个男人的粗壮的呼吸,它们像一支钢琴和清笛的谐奏曲,激荡着她的心,牢牢吸引了她。
“小雪,是你吗?”
羊子在床上问。林雪茵呆呆地没作回答。
“把门关上。”
林雪茵听话地关上门,快步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来,把头扭向窗外,只看到了一片天空,被空气和阳光塞满了的天空。
而另一张床上的乐曲正走向高潮,两个乐手在绝妙的配合中一齐向完美冲刺、冲剌、冲刺,最后猛地嘎然而止。
林雪茵觉得自己手心里出汗了,仿佛她是这场演奏的指挥。
羊子下了床,若无其事地拢着头发与林雪茵打招呼:
“小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文杰,我男朋友。”
林雪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义上的男朋友,羊子的男朋友太多了。
对于羊子来说,他叫什么名字和长什么样子似乎是无所谓的,关键在于他是个男人。
“嗨,你好。”
叫陈文杰的男人冲她笑了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吸烟。林雪茵没有理他,但她凭直觉知道他不是学生,也感觉到他正在看她。
刚才那股味道更浓了。
羊子的脸上泛着一股自然的潮红,使她看起来更加可人,但在林雪茵的眼中,却觉得有些厌恶了。
“吓着你了吗?”羊子柔声问。
林雪茵笑了笑,但她觉得自己要哭了。羊子对吸烟的陈文杰说:
“知道吗?我们小雪还是个清纯玉女,地道的处女呢。”
陈文杰被烟雾呛了一口,感兴趣地问:
“是吗?”
林雪茵又觉得他在盯住自己看了。她有些生气羊子那么惊乍乍地说自己是个处女,但更生气的是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光。
不知道为什么,林雪茵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地坐在这儿,而那个男人的不怀好意的眼睛,就像一双不规矩的手一样,在抚摸她,逗弄她。
她的脊背上沁出了汗珠,而身体却似乎被某个强硬的东西刺破了,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体内喷薄而出。
她闭了闭眼睛,又听见了羊子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气声。
她的月经又紊乱了。
男生的情书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但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充满抒情味的,隐伏着他们不言自明的欲望,但又说得那么别扭,一幅假惺惺的姿态。
林雪茵把一封一封未被拆看的情书点燃了,火光映着她的脸。她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中出神地想:这里面究竟包含了多少爱情的成分?
给学生上《美学原理》课的老师在期中考试时给了林雪茵一个高分。
这种对她的好感是普遍存在的,林雪茵没有理由拒绝它,而且也是拒绝不了的。
父亲来信问她,是不是谈男朋友了?林雪茵很快地给父亲回了信,但什么也没说。
冬天来了。
学校的宿舍里呵气成雾,几乎无法入眠。
羊子建议搬到她家里去住,她们家的大房子有空调,地上铺着地毯,是个温暖的安乐窝。
林雪茵同意了。
那个叫陈文杰的男人成了她们的常客。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但很有钱,也很懂得在两个女孩子中间游刃有余地来来往往。
林雪茵每天晚上就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里放纵的嬉闹声。
在自己的家里,羊子会毫不克制地大喊大叫,听起来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那是喜悦浸润的痛苦的嘶喊,是原始的也是淋漓尽致的欢呼。
孤独而春心荡漾的少女林雪茵把脸埋在枕头里,但声音仍旧那么清晰,幻觉又是那么真切。
她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光滑的身体的磨擦和拥抱,这情景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在清醒时缠绕着她。
在睡梦中,她会看见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他在用舌尖吻她,从眼睑直到脚部。
她也会呻吟,会发狂,觉得自己被占有了。
但梦毕竟是梦。醒来以后,她的身体在一种迷狂的状态里抖动着,像一只小蝴蝶,皮肤泛红,四肢酥软。
在梦中,她的手会不知不觉放在那个充满欲望的地方,而那只手就会成为一切幻觉的引导者,带领她通往美不胜收、欲仙欲死的境界。
她闭上双目,把这双手变成非自己的,而是一个男人的,一个具体的男人。
教钢琴课的老教授在黑白键上轻灵如鸟的手;教美学的年轻老师沾满粉笔灰的苍白而神经质的手;体育老师骨骼粗大的有力的手;甚至一墙相隔那个叫陈文杰的男人的虚幻的手。
这些手的具体的温度和力度划破她的皮肤,像刀子一样切割了她。
这种迷醉的自慰方式破坏了她的睡眠,打乱了少女心中对爱情的第一性的精神渴望,而直达肉体的具体形象。
音乐,古典优雅的音乐可以带给她片刻的平和,可以在心灵的一尘不染的餐桌上摆放色香味俱佳的美馔。
这只是唯一的少女的安慰了吗?第5章
天气一直是阴沉的,空气中透着潮湿,但是没有下雨,没有下雪。
羊子说:“这种天气除了在床上鬼混,什么也干不了。”
她们两个已经逃课三天了。从羊子家温暖的气氛里走出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陈文杰天天和她们在一起。
他打扮得像个解放前的经纪人,油头粉面,裤子口袋里装着一条手绢,雪白雪白,不时掏出来在光光的下巴那儿揩一下,其实那儿什么也没有。
羊子叮叮口当口当在钢琴上弄出声音,像是在刷盘子。
面色惨白的林雪茵抱着毛毯偎在沙发里,不厌其烦地看电视。
陈文杰优雅地用两根手指刁着香烟,故作神秘地对林雪茵说:
“小雪,你应该到医院去看看,我有个朋友是妇科医生。”
林雪茵说:
“不。”
羊子敲了一个重音,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
“陈文杰——”
陈文杰赶紧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真的。羊子,你看看小雪的脸色,我敢打赌她病了。”
“是月经!你这个白痴!”
“是吗?小雪。”
林雪茵有些难堪地点点头。陈文杰一下来劲了。
“哎呀呀,小雪,月经可不能马虎。你是不是血流不止?是不是痛得很?我知道,肚子很痛是吧?你一定要去看看,我朋友告诉我,女人长期月经不调会得贫血症,搞不好会染上败血病的。”
羊子又大叫了一声“陈文杰——”。陈文杰只好住嘴。
羊子站起来,走到林雪茵身边坐下,替林雪茵把飘到额前的几绺头发拢到耳后。
“雪茵,还是看看吧。”
林雪茵想说不,但她看见陈文杰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浓浓的爱怜,这让她有些感动。于是,她点点头。
陈文杰的朋友是个表情冷漠的人,对林雪茵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情。他的眼神儿定在林雪茵苍白的脸上,仿佛在看天空的游云一样空灵。
“痛吗?”
林雪茵想,真是废话,不痛来找你干嘛?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规律?”
她又点一下头。
“很久了?”她再次点一下头。
陈文杰的医生朋友生气地说:
“你别老是点头,告诉我怎么回事?你究竟怎么了?”
林雪茵吓了一跳,但被他的粗暴激怒了,就没好气地说:
“就是痛,不舒服!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要是知道的话还来问你干什么?”
医生受了顶撞,有些诧异,扬起两条又粗又浓的眉,看着林雪茵。
这次,他看清了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美得出奇,尤其是因为刚才说话,脸上在两腮处飞了两片红晕,显得特别娇媚。
他那颗天天被女人缠烦了的心,这时候奇异地荡漾了一下。
他笑了笑,说:
“好吧,你这么厉害,不过发脾气时倒挺可爱。跟我来吧,我看看。”
林雪茵犹豫地看看羊子。她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是个男人,她还从来没让男人看过呢。
羊子说:
“去吧。”
医生已经走到里面去了。林雪茵只好起身跟他进去。
“把衣服脱了。”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非要看吗?”
林雪茵可怜巴巴地问。
医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看我怎么知道?来吧,不用害怕。”
林雪茵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脱下裤子,一刹那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空白,下身热辣辣地抽动了一下。
“内裤。”
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林雪茵两条腿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缩了一下。她低垂着头,但仍觉得一双眼睛在她的腿上抚摸着,又痒又钻心。
“躺下吧。”
对女人的身体十分熟悉的医生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一个大自然的奇迹。
在职业心理以外,他似乎看到了春天那百鸟朝凤的胜景,千蝶飞舞,万蕊争芳。
一股幽兰之香直达于他麻木了的内心深处,有一股奇异的冲动攫住了他的思维。
他想伸出手去,但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却无比迟钝。他怕接触它,怕伤害了它,怕惊吓了它。
他在心里赞美着,也为它深深叹息。他知道它是健康的,是生机勃勃的,但它的主人却由于缺乏经验而忽视了它,由于无知而虐待了它。
惊叹之余,他又无法扼止自己那股想要亲近它的欲望。
它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摆在他面前,而他就是一个如痴如醉的鉴赏家,忍不住要把玩的冲动……第6章
林雪茵觉得自己被窒息了、麻醉了。她全身的知觉都停留在一个点上,而整个意识却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向无边无际的高空攀升。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化为温度,温和了她的胃。
在心底深处,一缕细弱的游丝般的声音逐渐粗壮、清晰,向喉咙冲上来,她要呻吟,以呻吟来缓解。
年轻的妇科大夫庄文浩恢复了医生的身份。他轻轻地问:
“平时,白带多吗?”
但那个小人儿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喘息,就像一个从山上下来的——牧羊女。
对!
是牧羊女。
他伸出手去,这时,他的心中是庄严的。
乳胶手套下的手指既轻柔又老练,这只能算例行检查,因为它实在是太健康了,包括那个温暖娇小的子宫。
“好了。”
庄文浩把声音恢复到一如脸上的表情。仿佛沉睡了一千年的仙女的林雪茵苏醒过来,在穿上衣服时,她发现一切已经正常了。
“先开点药吃吧。”
庄文浩褪下手套,在洗手槽里洗了洗手,没有看林雪茵,走到外面去了。
“我不想吃药。”
林雪茵奇怪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声音有些撒娇的味道,而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但第一次见面,他却粗暴又自然地成了第一个和她共享自己隐私的人。
“不吃药——也行,但你得注意,不要着凉,多吃蔬菜,心情活泼开朗一些,不要老是闷闷不乐,其实你健康得像个——牧羊女(只好这样比喻了),只是忧郁使你产生一点不适。多晒晒太阳——”
“可是这座城市很少有太阳。”
林雪茵发觉自己果真是在撒娇了。
她觉得这个一本正经的医生,实际上很温柔,就像他的手……庄文浩笑了笑,他的心里再次充满了柔情,而这是一个妇科医生所忌讳的,就像他的老师说过的那样:你面前只是一具肉体和一个器官,你的职责是研究它,而不是爱上它!
“总之,你很好。”
羊子不放心地问:
“那她的脸色怎么那么白?”
“白?哦,我的脸也很白,是不是?不过我白才不正常,她的白是天生的。”
三个人同时笑了。
林雪茵发现他笑起来还很好看,有种亲切感。
“那我们走了,谢谢你啊。”
“没事儿。”
两个女孩一边下楼,一边说着对这个年轻医生的印象。
“羊子,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动情了呀?不过也难怪,他毕竟是第一个碰了你的男人嘛。”
“你再胡说,我撕你嘴了。”
林雪茵娇嗔道,但奇怪心里竟有种契合感。
羊子笑着往旁边一跳,继续打趣:
“要不要我牵线呀?”
林雪茵嘟起嘴唇:
“不跟你说了。人家只是随便问一句而已。”
庄文浩很快成了羊子家的常客,他的来访的含义是明显的,但又是含蓄的。
林雪茵常常成为其他三个人谈论的焦点,也是一个旁观者和听众。
表面上看来,两个男人都对羊子着了迷。
羊子和庄文浩毫无顾忌地谈论性和自由,而庄文浩常常以其广博的见闻成为谈话的中心人物。
“中国妇女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僵固下,把性当作了工具而不是享受,这个工具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从她们嫁人那天开始,她们就被责成生育之职,而夫妻之间的感情乃至性的欢享则是这个伟大的种族衍续过程中偶然产生的因素,就像种庄稼的老农民,偶尔也会想到用收获的粮食来卖钱贴补家用一样,而不仅仅是填饱肚皮。而恰恰,这种意识便是沿袭了农民的。”
“我才不那么想。生育是男人大男子主义的潜在心理,他们以为生个儿子,儿子再生孙子便可以延续他们绵绵不尽的生机,可以证明自己是不朽的。我才不会傻呼呼地像一块地那样让人播种,然后到了季节来收获。我要享受我的人生,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而我又不会压抑它,不会拒绝它,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以至达到目的!”
“当然,也并不是说所有的中国妇女都只是麻木的一块木板,像潘金莲就是个解放的妇女代表。其实,若干妇女也和她或你羊子一样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是羞于启口,怯于追求罢了,在她们的骨子里,是渴望的,甚至比那些表现于外的更迫切!”
陈文杰说:
“你们这样赤裸裸地说来说去,令人大倒胃口。是吧?小雪?”
林雪茵没吱声,但她觉得自己正是那种想要却又不敢声张的类型。
“好了,好了,”陈文杰优雅地吸着烟,优雅地挥着手,优雅地来回走动着,“我们不要上升到理论上去,说些形而下的。文浩,这你经验丰富。”
庄文浩警告他的朋友:
“你不要老那么走来走去,像个孕妇一样。另外,别不停地抽烟,要照顾女士们,再说,那影响你的性功能!”
“影响我的性功能?羊子,你说,影响了吗?”
羊子放肆地说:
“很影响,要不是因为饥不择食,我早就换人了。”
陈文杰用左手擦开西服:
“我才不信,你的叫声可骗不了我。小雪,羊子是不是叫得挺动情、挺舒服?”
“少问我!”
林雪茵笑着说。她想加上一句“你知道问我干嘛”,但她看见庄文浩正在看她,她便垂下眉眼。
陈文杰奏到林雪茵面前:
“啧啧,小雪呀小雪,你的秘密可也骗不了人呀。你这么美,真是太美了。文浩,小雪还是个处女呢。”
林雪茵觉得庄文浩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凝住了,而那是无坚不摧的。
她的躯体是他目睹过的,他的凝视便可以直达她的肌肤,在他面前,自己是赤裸的、无助的、可怜的。
“闭嘴!你再说我生气了。”
庄文浩收回目光。他知道,面前的小人儿是个处女,但却是个危险的处女,一旦被解放,她会释放惊人的能量,足以淹没了他。
庄文浩的心飞升起来,他需要淹没,为了得到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但她又是那样孱弱和充满戒心,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怎样才能向她靠拢?怎样才能打开她呢?第7章
羊子的父母和哥哥像候鸟一样飞回来了。
四个男女只得作鸟兽散,羊子和林雪茵搬回学校里去,开始正常上课。
两个男人被拒绝在女生宿舍之外,学校严格禁止异性进入女生宿舍。
陈文杰说他有一套房子,如果两个女孩儿愿意的话,可以搬进去住。
但羊子拒绝了,她说她要安心学习,静一段时间。
优雅的陈文杰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羊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这样说了吗?”
羊子反问。
“没,没有。那,搬来住吧,求你了羊子。”
陈文杰斯文扫地哀求道。一个男人向女人说:“求你了”这种话是愚蠢的。
羊子曾经对林雪茵说过:“你永远不要对男人示弱,更不要可怜他们,你越是鄙夷他们,他们就会更加对你敬畏。”
陈文杰这时候正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
但性感迷人的羊子既可以热情似火,也可以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便再也无可挽回、无可改变。
“你不要说了,我说真的。看你愁眉苦脸的熊样!我说不定哪天就自己去找你了。”
羊子的话给了陈文杰希望,他如释重荷,恢复常态,优雅地走了。
羊子说她讨厌那个教美学原理的男教师。羊子的逻辑很古怪:她说她一看见他就会想起男人蹲马桶的样子。
林雪茵仔细揣摩了几天,却得不到同样的结论。
相反,她十分骄傲自己在这个年轻老师那里的得宠,这是她唯一明显意识到的来自异性的特殊对待,而且优于羊子。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羊子对他产生恶感的吧?羊子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孩。
她走路时颈项扬起的样子,以及她那毫不掩饰的昂胸姿态,似乎表明,任何男人都须对她侧目以视,暗中恋慕,否则便是浅薄!
最终,羊子固执而放肆地放弃了对这一门功课的学习。
当其他学生在听年轻的教师侃侃而谈审美、价值,柏拉图和莱辛时,羊子却明目张胆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或者自己在一张纸上涂抹老师的肖像漫画,并被自己的杰出的幽默感逗得哧哧发笑。
年轻的美学老师在讲台上怒目圆睁,盯着羊子倾泻在桌子上的秀发。
一个漂亮的女孩的蔑视,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但如果他恰恰拥有可以令对方认输的武器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不容忽视的。
但他的眼光一转,便看见了旁边的另一张脸。
这张脸上洋溢着倾慕之情、崇敬之情,而这是一张无与伦比的、用他的话说叫“崇高”的脸。
它像一轮圆月一样安静而又洁白。
他在深受感动之余,会觉得心里有一种神圣感,这是与刚才那种恶狠狠的感觉完全相反的一种感觉。
看着羊子的秀发,他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这是奇妙的感觉,也是男人的弱点。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无论她怎样轻侮你,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对方作出让步的话,你便会马上感激涕零起来,放下一切积怨,甚至会迫不及待地爱上对方。
或者,如果一直是被侮慢的,你便会心存报复。而男人报复女人,最可能采取的方式便是占有她、征服她。
年轻的男老师的神色忽阴忽晴。
当他的眼光落在羊子那桀傲不驯的秀发上时,他就会想冲过去,揪起那些头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娼妇弄到一个角落”,他坚信,他可以让她发出那种最下贱的叫声,而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一边大声讲着美和美的事物,一边在心里像个流泯那样咬牙切齿。
星期六下午。林雪茵从钢琴房里出来,在走廊尽头碰上了美学老师。
“黄老师你好。”
“练琴啊。”
他装作偶然遇上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其实他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从林雪茵走进琴房,他就站在这里了。
女孩子林雪茵脸上甜甜的笑容弄得他心痛,他的洗净了粉笔灰的手孤独地暴露在空气中。
“真冷啊。”
他一边盯住这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美丽的脸,一边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林雪茵的手指和手腕在隐隐作痛,她的手上戴着暖和的手套,这让美学老师有些失望。
“你主修钢琴?”
“不!是选修。”
“练琴很累吧?”他看见林雪茵在抖弄手腕,心里升起一股冲动,他想把那双小手揽过来,按摩它们,把它们贴到自己冰冷的脸上,或者火热的胸口。
但是,厚厚的手套阻碍了他就那双纤柔的小手作进一步的遐想。
“哦,对了,”他拿出一个老师心怀叵测时常用的借口,“我有点事情跟你说,到我办公室里来,好吗?”
林雪茵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他的办公室去,但他是老师,于是她顺从地点点头。
练完琴的学生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去。
林雪茵和老师并肩上楼,楼梯发出空洞的声音,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仿佛被吻了一下。
她想起妹妹林雪冰信里那句话,继而,她又想,今天晚上应该给雪冰写封信了。
林雪茵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里,老师坐下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了一种怪异的变化。他说:
“天真冷啊。”
然后站起来,把门关上了。林雪茵听见弹簧锁咔嗒一声,门锁上了。她想:
我是不是应该走掉。
“坐吧,坐吧。”
老师拖过一把椅子给林雪茵。
“黄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先坐下先坐下。……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关于羊工楠的问题。你们关系很好吧?”
“嗯。”
“你应该劝她好好听课。我想我应该找她谈谈,但是你知道,她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子,正面跟她说可能不解决问题。你们是好朋友,你应该劝她。”
林雪茵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误会老师,心里放松下来。
“我劝过她。”
“你告诉她,再不注意,我不会让她通过。”
“我会的,老师。”
关于羊子的问题谈完了。林雪茵想要走了,隔着窗子,她看见一群学生涌出教学楼,楼里该空了。
“还有事吗?黄老师。”
“嗯……没事了。”
“那我先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吧。”
老师搁在桌子上的手摆弄着一撂讲稿。林雪茵只好坐着,那种奇妙的感觉又上来了。她有些害怕。
“练琴很累吧?”
“嗯。”
“在学校习惯吗?”
“嗯。”
林雪茵开始讨厌这些问题。她的视线一直跟在老师的手上。很奇怪,她觉得那仿佛是庄文浩的手,而自己此刻却一丝不挂。她站起来,说:
“老师,我得走了,要吃饭了。”
年轻的老师在心里叹口气,他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如果她粗鲁一些会怎么样?她会大叫吗?会拒绝吗?她看起来是那么柔顺,那么需要爱抚。
但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