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杰和庄文浩骑了自行车来,请两个女孩去跳舞。羊子趴在窗口和他们大喊大叫,说马上下去。转过身来催正在写信的林雪茵:
“别罗嗦了,小美人,人家在下面等你呢。”
林雪茵扔下笔,看着羊子一边涂口红,一边找衣服。她讨厌口红的油漆味,而她的双唇是不需涂口红的。
羊子让陈文杰带,林雪茵让庄文浩带。
羊子坐在自行车上,伸出右手抱住陈文杰的腰,脑袋靠在他的后背上。
林雪茵规规矩矩地坐着,很不舒服,匆忙下楼,忘了戴手套,赤裸的手冻得发白。
现在,她和另一个,一个男人的身体靠得很近。
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体上的热量,那是男人的粗野的力量。
庄文浩身上有一处香味,盖住了福尔马林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雪茵听见他一下一下粗重有力的呼吸声,并体味着这个躯体在用力时的扭动。
她真想把头靠上去,用手臂抱住他,和他亲热。
她听见羊子咕咕唧唧的笑声,和陈文杰的哼哧声。
当两辆自行车并排走时,借着微弱的灯光,林雪茵注意到羊子的手已经伸到了陈文杰的衣服下面。
林雪茵打了个寒噤。
“冷吗?”庄文浩异常敏感地察觉了林雪茵的抖动,关切地说:“把手塞到我的衣服里吧。”
这种感觉已经十分遥远了,它来自林雪茵一家下放农村时的经历。
童年的林雪茵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妹妹林雪冰坐前面的横梁上,她们像两只小鸟儿一样隔着父亲的瘦瘦的身体,叫着吵着,在农村的田野间单纯而快乐地生活。
她喜欢把自己小小的手儿塞到父亲骨骼突出的腰胯那儿,父亲用力蹬车所散发的热量笼罩着她,使她感到安全。
现在,这是另一个男人在蹬车,同样是热乎乎的一个背脊,但林雪茵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了。
羊子和陈文杰慢慢地落在了后面。路灯光幽暗地照着清冷的路面,行人稀少。
林雪茵伸出双臂,抱住了这个陌生、然而却又无比亲切的脊背。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加快了跳动,血液涌上了她的脸。
然后,十分轻柔地把头靠了上去。
寒风不再那么刺骨,一种巨大而厚实的安全感拥抱了她。
她就像一叶暴风雨中挣扎着的小舟,突然驶入了一个僻静而温暖的港湾。
海水轻柔地荡漾着,摇晃着,安抚着她容易受惊的心怀。
路灯的光线更加黯淡了,在他们的身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昏黄色,就像覆着一张轻软的纱巾。
这个冬日的夜晚,这条幽静的小街,充满了抒情和爱的气息,深深地潜入了少女的芳心。
这是个悠长悠长的梦。
但充满着阳光和鲜花,光和影映衬着白衣洁雅的林雪茵。
她的脚步那么飘逸,宛如走在云端,她最倾心的萨克斯曲子从远处飘扬过来。
少女的心正被另外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激荡着,或者说这是期待中的一次舞蹈。
她的舞伴已慢慢向她走来,她的腰被轻轻揽住,手放在了另一只手上。
萨克斯舒缓地吹奏和赞美这场舞蹈。
林雪茵觉得自己轻盈如一片羽毛,失去了重量和质感。
而那双手捧着她,小心翼翼,一如捧着一件玉器。
羊子笑嘻嘻地说:“雪茵,你又在笑了。”
林雪茵侧过头,短发向一边倾过去,露出她清洁的脸,白晰而透出一抹红晕。
“我没有。”
“哼,”羊子把右手搭在腰上,像托住一件什么东西。
她的腰肢既丰满又柔软,“骗我呀?小丫头,能骗得了我吗?看看你那双眼睛就知道了。一天到晚照镜子,照镜子。想在镜子里把你的白马王子照出来吗?”
林雪茵嘟起嘴唇,像是撮着一颗红山楂。羊子站在林雪茵的背后,替她拢着头发。
“雪茵,你真是太美了,美得让男人都不敢碰你,不敢对你起邪念头。我要是个男人哇,我就……”
羊子把手往林雪茵胸前抓了一把:
“我就这样。”
林雪茵跳起来,和羊子抱在一起。两个女孩嘻嘻哈哈折腾了半天。羊子一边喘气一边坐在床沿上。
“雪茵,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当朋友吗?”
林雪茵诧异地看着羊子。
“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不问我,也从来不对我另眼相看。
你知道,在我背后说我什么的也有,我全不在乎。
我在乎别人说我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觉着这样很好,我喜欢!
我高兴!
我乐意!
我就是要堕落给他们看。
其实,他们比谁都肮脏,都卑鄙下流,要不就是嫉妒,谁让我长得这么让男人喜欢呢?
说实话,我爱他们。
每跟一个男人交往,我就发疯地爱他们,我不是单纯为了性欲,为了满足自己的什么东西。
我只是爱他们,我情愿为他们献出一切,只要他们要求,我就给他们。
我从来不把什么贞洁看得那么神秘。
因为只有当我们——我与他们——的肉体紧紧相拥,互相融化的时候,我才感到他们对我的激情。
我不觉得哪个男人在玩弄我,我相信:当一个男人和你肌肤相亲时,他是真诚地爱你的。
不过,我不能固定地爱哪一个男人,我几乎爱他们所有的人。
从小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和父亲在一起,和哥哥在一起。
长大了,我离开他们,或者说是他们疏远了我。
从此,我就和别的男孩子玩,和成熟的男人玩。
我讨厌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的女生,她们表面上和你亲近得像一个人。
一转身,她们就对你说三道四。
你知道吗?雪茵,我和第一个男人上床时才十四岁。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但他爱我,同时也和我一个好朋友交往。
这个好朋友和我的关系比现在我跟你还要好,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不分彼此,连卫生巾我都为她准备。
但她,却在我的男朋友面前说我的坏话。
十四岁,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我不能容忍她出卖我,虽然谈不上出卖,她只是告诉他我父母不和的事。
那时候我妈妈有外遇,你知道,他们那一代人很忌讳这些的。
当他问我这事的时候,我气坏了。
接着他问我是不是爱他?我说是。
他就吻我,在此之前,我们也接过吻,但这次两个人都很激动。
他的呼吸一下子就粗了。
对了,他比我大四岁,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
他的手伸进我衣服里,捏得我很痛,也很舒服。
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但他给我脱了衣服,他也脱了衣服……
羊子抬头看看林雪茵。林雪茵坐在桌子上,两条腿垂着,她觉得似乎是自己刚刚经历了这一切,两条腿软绵绵的。
“雪茵,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林雪茵赶紧从桌上跳下来,在床边上挨着羊子坐下。搂住羊子在羊毛衫下面的丰腴的肩头。
“怎么会呢?我理解你,真的。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只是我有些怕。而且……我觉得我的性格跟你不一样,我只想爱一个人,很爱他,他也很爱我。我就会让他碰我,否则,我可不行。”
羊子用手拍拍林雪茵靠在她肩上的脸。
“雪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林雪茵感动地用力抱住羊子: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