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天气还不错,连续阴了几天的天空一下子放了晴。
早上帮着宋微涟忙活了一阵家务,吃过中午饭,本想叫上余千出去溜达一圈,这家伙居然要在家里看书,怪不得能拿市二中的年级前五……看儿子这么努力,宋微涟也很欣慰,就是不知道,如果让她知道了余千这么努力的目的,还会不会这么欣慰……
在楼下看了会大爷下棋,有个带老花镜的大爷下的那叫一个厉害,杀的其他大爷丢盔弃甲,要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到最后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下,大爷似乎还没尽兴,目光在周围扫了好几圈“老王真不下了?”
“不下了,没意思。“老李呢?”“哼,谁爱下谁下。”他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我的身上“这位小朋友,来一局?”似乎是怕我拒绝,他又加了一句“让你一车一马一炮?”
“不用,正常下就行。”我应了下来。
大爷乐呵呵道“也行。”
和大爷一起摆好棋,他执红,却让我先下。
我也不矫情,拿起左手边的炮,打掉了大爷的马,大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没见过这种一上来就换子的棋路,他思虑再三,拿起车吃了我的炮。
在旁边观战半天,我也知道了,这大爷用马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说是伯乐也不为过。
后面又陆续过了几招,拱卒,跳马,架炮……后手下棋的大爷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每下一步棋,都要先看看我,再看看棋局。
大抵是我下的太自信了,大爷把我当成了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断地思考着我每一步的意图,试图从中破解……连我都不知道我的意图,往往都是顺手就下了,大爷就更想不出来了。
棋局近半,大爷的防守固若金汤,即使我大半棋子都过了河,却占不到半分便宜,反倒是下了好几步臭棋,让大爷毫不费力吃掉了我的一车一马。
旁边的唏嘘声不断,想必大爷此时也看出了我的水平——臭棋篓子一个,开始进攻。
一时间,攻防转换,大爷的进攻隐忍、悄无声息,每一步棋都是为了后五步、甚至后七步做准备,就像于草丛中潜行的猎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猎物应接不暇。
第一次僵持,大爷的红马只差一步就能吃下我的黑炮,不过他的马也落到了我的车的前方。
此时到我出手,若是吃下大爷的红马,则会让守在后方的红相黄雀在后,吃掉我的黑车;若是暂避锋芒,让大爷的红马过了河,本就落入下风的我只会更加劣势。
旁观的大爷们都不看好我,连连摇头,像是已经给我判了死刑。
大爷自知下了一步好棋,嘴角还来不及咧开,就被“嗒!”的一声给憋了回去,只见我想也不想的吃掉了大爷的第二个马,断了大爷这位伯乐的马脚。
只见大爷愣了愣,却还是用红相坐掉了我的黑车。
大爷的攻势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稍缓,给了我喘口气的机会,将了大爷几次军,不过也都是无功而返,被大爷轻松化解。
后面我们又陆续换了几子,大爷换子前需思前顾后、衡量利弊,我则是想也不想,抱着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
棋局上,大爷思考的时间也变得短了起来,只听见嗒嗒嗒的落子声此起彼伏,大爷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再到后来,大爷竟是想也不想了,落子的速度和我相差无几,每吃掉我的一子都会哈哈大笑。
那模样,简直比赢了棋还要高兴。
到最后,棋盘上只剩黑帅、黑士、红将、红车四子,打成了一个平局。
这样的结果,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只有大爷,他一点也不意外,脸上还带着笑意,说:“小朋友,你给我上了一课,”他看着棋盘上仅剩的四个棋子,继续道“能赢棋的,不一定只有老谋深算,还有悍卒过河的勇气。”他突然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慢慢停下,仰起头,眯着眼去看挂在天上的暖阳。
我紧跟其后,却听见他近乎自言自语般说:“真想再年轻一次啊……”老人的愁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楼上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爸,快来啊,您孙女会叫妈妈啦!”我和大爷一起抬头向上看去,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从阳台探出头,她正冲我们笑,温柔的笑颜成了寒冷冬日里的第二轮暖阳。
“诶呦,阮阮会说话啦?等我,我马上上来,说不定还会喊爷爷哩——小朋友,咱们改日再战,我先走啦。”大爷一改愁容,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
他朝楼道口跑了几步,楼上的女孩立马担心地提醒道“爸,您慢点——阮阮又不会跑。”
……
别了下棋的大爷们,又在小区里逛了逛。
一伙聊天的大妈们,瞧见无所事事的我,便朝我招招手“嘿,小伙子,这儿——”我还以为她们在招呼别人,四处瞧瞧,才发现自己这个方向根本没有第二个‘小伙子’,于是我望着她们, 用手指指自己“我啊?”大妈们点点头,脸上挂着笑。
莫不是大妈们太饥渴了,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我发生点什么?
我一边朝大妈们坐着的小亭子里走去,一边用力摇摇头。
看来是憋久了,看见大妈们都要意淫一下……刚走进亭子,旁边伸出一双手,一把把我按在座位上,我正想转头看看是哪位大妈这么有劲,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瓜子,多的快抓不住。
大妈们围着我,七嘴八舌“哟,宋老师的男朋友。果真是一表人才。”“什么男朋友啊,明明是私生子。”“私生子?不能是余万那个愣头青的种吧?”“瞎说什么呢,我看啊,就是男朋友,老牛吃嫩草,宋老师有福的嘞。”……
“都别说了——”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让小伙子说。”
唰唰唰——十几双眼睛,齐齐落到我的身上,看得我有些发毛,捧着瓜子的手不禁抖了抖,几颗瓜子跟着落了下去,发出嗒嗒几声,清晰可闻。
坐的近的一个大妈弯腰去捡,眼神却没从我身上离开过,生怕错过了什么。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自在道“我……我是宋老师的学生,租了宋老师家的房间,方便上学……”
“切~”大妈们把头扭了回去,继续各聊各的,我和被扔在垃圾桶里套着避孕套的黄瓜一样,都是大妈们的玩物……
怪不得说大妈们才是情报中心,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大妈们唠嗑唠了好一阵,余千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宋微涟和余万结婚得有个二十多年了,婚礼还是在这个小区里办的。
宋微涟结婚前就是老师,工作稳定;余万用两家资助的钱开了个小厂子,生意不温不火,总体上还算过得去。
一直到后来余千出生,一家子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太大的意外和波折。
再后来赶上风口,余万厂子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赚了不少的钱,红火了一阵,直到余万迷上了赌博。
故事落了俗套,却也是人间常态。
余万输得倾家荡产,抵押掉了厂子,被宋微涟知道后,夫妻俩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宋微涟想离婚,余万却不同意,于是夫妻俩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分居。
期间余万戒掉了赌博,企图以此来换回宋微涟的原谅,不过宋微涟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在大妈们的口中叫心肠硬的可怕。
最近余万开始到处借钱,说是又有了赚钱的好机会,上次来找宋微涟估计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听我表侄子说啊,余万联系上了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叫什么……‘悦途集团’,还上过电视的哩。他到处借钱就是为了把厂子重新搞起来,只要被这家公司选中,恐怕能赚不少钱诶,到时候宋老师就该肠子都悔青喽~”
听到这儿的我愣了愣,悦途?
不就是老爸和老妈一直都在接触的那个公司吗?
不能这么巧吧?
我咬咬牙,把剥好的一把瓜子仁给说话的那个大妈递了过去,“阿姨你吃。”她奇怪地看我一眼,却还是接了过去,一把塞进了嘴里。
等她咽了下去我才开口问道“阿姨,余万余叔叔的厂子是做些什么的啊?”大妈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想也不想地回“做服装的呗,鞋子这些也做。”
这不和老爸的厂一样的吗?
然道余千的爸爸和老爸是竞争对手?
吃完了大妈们塞给我的瓜子,也不好意思再去口袋里抓,我起身和大妈们招呼一声,走出了亭子。
世界可真小啊,老爸老妈就一个竞争对手,还是余千的老爸……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顺其自然吧,我也做不了什么,相信老爸老妈就好。
不过听大妈们说余万为了这次翻身还去借了高利贷,要是失败了……我想都不敢想。
宋微涟的选择是对的,就算余万戒掉了赌,那也只是不上赌桌了而已,赌徒的本质却从未改变。
瞎想一阵,我又溜达回了宋微涟家的楼下,却看见余千撅着个屁股在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小子不是在楼上看书,争取早日考上航天一中然后上他妈吗,蹲这干嘛?
我悄悄摸到他的身后,轻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眼见着他要一头栽倒的时候又把他拉住“诶诶诶,”他气恼地回过头,发现是我后愣了一下,扯扯嘴角,无语道“蒋锦,你幼不幼稚啊。”我没心没肺地笑了好一阵,来到他旁边蹲下,话说上次余万来的时候,我也是蹲在这等宋微涟。
“你不是要好好学习,然后……嗯嗯哦哦……吗。”我奇怪地问他。
余千愣了愣,才意识到我那串含糊不清的词是指什么,随即傻笑俩声,无奈道“我倒也想好好学习,然后……嗯嗯哦哦啊。我爸来了,就把我赶出来喽。”我本来还在笑他学我,听见余万又来了的时候,生生止住了笑,一阵不适的感觉传过全身,就像一条蛇沿着背爬上了我的脊梁。
按理来说余万如果是来要钱的话,他的目的应该早就达到了。
再说借钱把余千支开干什么,为了不让他儿子被钱这个字眼脏了耳朵?
这不扯淡吗?
于是我问余千“你爸回来,把你支开干嘛?”他被问得一愣,“不知道啊,他说让我下楼,晚上再回去,他要和我妈说点事。”“啥事儿要把你叫出来才能说啊?”余千更楞了,我严重怀疑这家伙就是学习学傻了。
“想明白没?”余千木讷地点点头,急的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想明白了就快上楼去看看啊。”
余千手忙脚乱地用钥匙打开了门,我俩几乎同时挤着门框冲了进去,客厅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放着两个高脚杯,鲜红的酒液装了半杯,颜色像是蛇吐出来的暗红芯子。
与此同时,里面的房间传来余万的声音,伴随着毫不顾忌、得逞的淫笑“涟涟,好老婆,你就让我要你一次吧,我要憋死了,老公想死你了……等我厂子赚钱了,我会百倍补偿你和小千的,你就给我吧……”相比之下,宋微涟虚弱的声音像是绵羊一般细不可闻、有气无力“不要……你个畜生……混蛋……救命啊……”
我还在犹豫,思寻着应对之法时,一旁的余千却早已冲了出去,嘴里暴喝一声“王八蛋,放开我妈!”
“小千?”余万显得有些意外“我不是让你下楼吗……哟呵,还想对老子动手?小畜生翅膀长硬了啊,给我滚出去,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我不,你个王八蛋……”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余千还未说完的话,接着是余万发火的声音“老子还轮不到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生来教训,看来今天不让你长点记性,连谁是老子都分不清了。”接着便是噗通的一声,似乎有人摔在了地上,一下接着一下耳光声响起,清脆,响亮,伴随着余千含糊不清的喊骂。
不能再犹豫了,就像用马如神的大爷所说,思前顾后、寻找万全之策并不是我所擅长的,但是不打紧,我还有悍卒过河般的勇气。
“王八蛋,别打我兄弟!”我冲到卧室里的时候,宋微涟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余千被他父亲按倒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甩着耳光,毫不留手。
接二连三地被打扰让余万有些恼了,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恶狠狠地看着我 ,张开嘴大抵是想骂句娘,不过我没给他机会,两步上前,一脚飞起朝他的脸踢去,可余万却好像看破了我的意图一般,伸出一只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脚踝“哪里冒出来的傻逼玩意儿?找揍?”